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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视频】酷暑中的济南送煤工
发布时间:2019/8/19 | 作者:无痕君 | 编辑:苹果
 


【视频简介】

随着市区集中供暖面积的增加,以及燃气等清洁型取暖方式的推广,蜂窝煤的使用量越来越少,现在的送煤工的数量也屈指可数。或许不久之后,送煤工将只留存在人们的记忆中。即使是炎热的夏季,也有客户需要蜂窝煤。730日,大麦跟随拍摄了济南送煤工的一天。

 

万紫巷的国营煤店是济南目前为数不多的国营煤店之一,工人黄师傅和几个临时工在这里上班。这次要给客户送去的半吨、625块蜂窝煤,全都是靳师傅一人装到地排车上,从万紫巷步行到济南火车站广场,卸车,再搬运到二楼客户的家中。

 

该片拍摄的次日,当地媒体有新闻报道2010730日酷热,最高气温高达37度,多名济南环卫工人中暑倒卧街头,一人身亡。

 

每个劳动者,都值得尊重。

 

   

摄制:大麦

制片:安静

 

国营万紫巷煤店

 

万紫巷是老济南人熟知的一个商业区,这里还保留着一个国营煤店,这是目前济南仅存的二十多个国营煤店之一。7月的最后一天,济南预报当日最高气温为摄氏37度。这天在这个济南万紫巷煤店里,50岁送煤工靳献文抽着红金龙烟,喜忧参半。

靳师傅喜的是今天有车站街和经五路的两单蜂窝煤要送,55元运费将是这个月最高收入的一天——由于连日酷热和今年民用煤的再度提价,之前的29天里,只送了五车煤,全部运费只有一百元出头;他忧的是今天的高温下,午间路面温度将超过摄氏50度。不过,顾客要得急,还是送吧。在他济南送煤生涯的24年里,从来都是这样风雨无阻,随叫随到。

 

靳师傅和工友黄师傅打好招呼,黄师傅开动了制煤机开始压制蜂窝。他有节奏地用铁锨将阳泉煤、北京西山煤和末煤配好,送进压制机,一个个蜂窝煤就从压制机下端落在缓缓行进的传送带里,靳师傅在传送带的那端装车。

 

面容矍铄、性格温和的黄师傅今年58岁,已经在煤店里工作了整整40年。这个“老三届”知青①1969年从济南去蒙阴老区插队②下乡,一年半之后被招工回城,分到了国营济南煤建公司(济南市燃料集团总公司前身)二七煤店,之后调到万紫巷煤店至今。

 

“那时候,一到冬天就排队”,他回忆起上世纪780年代煤店兴旺的时候,那时济南冬季取暖都是烧蜂窝和煤饼煤球,市民要凭定量的用煤票证来排队购买,“我们这个煤店,正式工人和运煤工最多时到了30多人。”万紫巷煤店是济南市定点的24个国营煤店之一,负责西到纬十二路、南到经十路、北到天桥区域内的民用煤供应。他说,正式工人是像他这样在编的国营企业职工,至今还由公司给缴纳着五金一险;运煤工则是来自郊区或外县的临时工,没有编制和任何福利,送一车蜂窝煤,则领送一车的相应劳务费。

 

随着蜂窝煤用户的减少,以及个体煤店的市场竞争,工友数量大幅度减少,目前只有黄师傅一个人,每天风雨无阻地来到这里,等待下一位顾客,守候这四十年的记忆。

 

“那时候一吨煤是32元”,靳师傅回忆他1986年从济南郊区的平阴③来到煤店的情形。那年他26岁,有一个济南燃料公司的亲戚,介绍他来这里做送煤工,“送500公斤的一车煤,顾客给一块钱劳务费,其中25%是公司的,个人能得七毛五分钱。”从那时起,他平日在家种地,农闲和整个冬季,都来济南煤店为顾客送煤。

 

1986年下半年,靳师傅成了家。如今,他的大儿子已经在长清的一家外企工作,小儿子也已经上到了技校的第四年,该联系实习单位了。2009年,靳师傅用他这些年攒下来的六万元钱,在院子里翻建了三间新房。  

黄师傅:太热了!

大麦:比平时都热是吧?

靳师傅:好像是把煤摞歪了。

黄师傅:那地方,少一摞也不要紧。

大麦:这是一吨半的煤吧?

黄师傅:一吨。太热了,歇歇去吧。

 

黄师傅:我是60年代末、70年底,到沂蒙山区下乡的济南知青。

大麦:您当时是插队吗?

黄师傅:下乡知青回来的,那时候文化大革命,六几年响应毛主席号召,“知识青年要上山下乡”,去待了两年回来的。

大麦:靳师傅是86年来燃料公司的。

黄师傅:他属于晚的了。

大麦:1986年来了以后一直干到现在?

靳师傅:哎,是。

大麦:您那个时候结婚了吗?

靳师傅:那时候没有,当年(1986年)结的婚。

大麦:那个时候技校毕业,是分来的吗?

靳师傅:我是临时工,我孩子是技校毕业的。我是临时工,我们好几个都是,干一天算一天的工钱。

黄师傅:那个时候招工,国家还没这个给编制的政策,临时工都是单位上的熟人介绍来的。

大麦:肯定还是认识本单位谁的是吧?

黄师傅:对,他的介绍人是本单位职工,那时候国家没这个政策,哪有农民上城里当工人的,都是计划经济。

大麦:今天是今年夏天比较热的一天,这样的情况也得送吧?下雨不送?

靳师傅:下雨有活,该送也得送。

大麦:今天是最热的时候吧?

靳师傅:今天正在中伏里,中伏第二天,又是大暑。

大麦:今天大暑?

黄师傅:大暑,这是大暑的第几天了?723号,23号进的大暑。

大麦:所以特别热?

黄师傅:29号进的中伏。

大麦:您这个夏天的话,除了藿香正气水还有什么别的?就这样喝茶?

黄师傅:有清凉油,单位还发点茶叶。

大麦:您这个医疗怎么办?

黄师傅:这个五险一金倒都有。

大麦:咱这个煤比市面上的贵,为什么还有人买?

黄师傅:咱这个煤,一个是质量好,一个是进货渠道是正规的。你像从山西阳泉往这里进,基本都是用火车,成列的往这里甩。

大麦:咱这个煤的价格,比个体的贵一半?

靳师傅:不一定,它根据制煤的原料。冬天的时候,煤价也要升高。个体的话夏天煤价便宜,到了冬天也就涨上去了。

黄师傅:公家的进货渠道各种税,这个都跑不了。火车从煤矿上在矿里面就装车了,装车之后甩到燃料公司是多少吨很透明,想像一些个体户那样偷漏税?一分也跑不了啊。

 

黄师傅:带你们看个煤店的用户资料,得二十多户吧。

大麦:还有二十多户经常来采购的是吧?

黄师傅:咱是国营煤店。那墙上的那个文件,是有关部门核准的,现在属于经济贸易厅管。

 

大麦:您现在一个礼拜能来上几天班?

靳师傅:有活就得干啊。

大麦:平时,您就住在济南吗?

靳师傅:冬天基本上都过来。现在就在这里住着,住煤店里边吧,都不容易。冬天基本上天天在这里。

大麦:那现在走,去送煤吧。

 

五十度的济南街头

 

车装好了,这半吨煤、625块蜂窝是送往三里外的车站街一户居民那里。靳师傅将车带上肩,开始上路。

没人敢抬头看太阳在哪里,只觉得到处都闪眼,空中,屋顶上,墙壁上,地上,都白亮亮的,白里透着点红,从上至下整个地像一面极大的火镜,每一条光都像火镜的焦点,晒得东西要发火。在这个白光里,每一个颜色都刺目,每一个声响都难听,每一种气味都搀合着地上蒸发出来的腥臭。街上仿佛没了人,道路好像忽然加宽了许多,空旷而没有一点凉气,白花花的令人害怕。

 

——老舍先生写过著名的济南的冬天,上面这段描绘祥子在夏日拉车的大作,也完全可以用来描述下当日济南的夏天。当天实在是太热了,在视频中可以清楚的看到,当日的济南街头有很多骑车和步行的膀爷。

 

在随车拍摄的时候,和拉车的靳师傅一样没有任何遮挡,我的眼角不断地流下密密的汗水。

 

车站街95

这幢老建筑的二楼,是这份蜂窝煤的订户。有附近居民告诉我们,这户人家常年在济南火车站广场卖茶叶蛋,所以夏季也需要用蜂窝煤煮茶叶蛋。靳师傅上楼确认以后,开始卸煤和搬运。

 

他把煤块上的挑板和担子放在一边,将地排车的挡板卸下两块,之后开始以每次两排共八块的方式卸煤。每块挑板上放32块煤,最后把最上面的外侧四块蜂窝错成两层的三角形压稳,靳师傅拿起担子,穿好挑板,稳稳地上肩。

粗粗计算了一下,运送这500公斤、625块蜂窝煤,从煤店传送带下线开始,靳师傅最少需要弯腰283次,穿过五条街、六个转弯的近两公里闹市,再上200级台阶,它们才抵达用户的厨房。

 

靳师傅这趟的收入是25元运费加5元钱爬楼费,共30元。

 

靳师傅:老楼,太黑。

大麦:平时天气也没这么热吧?

靳师傅:头段时间比这热点。

大麦:比这还热?

靳师傅:嗯。

大麦:全部煤都送过去,顾客再给你们结账是吗?

靳师傅:对。

 

路人:这蜂窝煤多少钱一个啊?

靳师傅:这蜂窝煤,自己拉回去的话八毛。

路人:八毛,八毛一个啊?

靳师傅:对。

路人:要是什么呢,要是给送上门呢?

靳师傅:送上门的话,合八毛五左右。

路人:哪里送来的?

靳师傅:万紫巷的。

 

大麦:孩子们都结婚了吗?

靳师傅:没有,大的才上班不到一年,小的上着学呢。

大麦:大的现在工资有多少?

靳师傅:具体的工资收入,我没问他。

大麦:小的还在上中学?

靳师傅:上的技校。

大麦:技校现在比较好找工作吧。

靳师傅:对。

大麦:今年,您有什么高兴的事儿?

靳师傅:今年……,怎么说呢,也琢磨不上来。

大麦:今年有什么高兴的事,比如说盖了房子。

靳师傅:房子是去年盖的。

大麦:去年盖的房子,花了多少钱?

靳师傅:花了大约,六万块钱左右吧。

大麦:都是平时攒的钱?

靳师傅:对!

大麦:都是送煤攒下来的钱?

靳师傅:对,这么些年了。

大麦:这么些年一共攒了六万?

靳师傅:家里还有孩子老人什么的,平时都需要开销。

大麦:您要是得病了怎么办?

靳师傅:个人管,还有农合④。

大麦:农合能给报多少?

靳师傅:具体我不太清楚。原来拿药的话,报销的都很少,一次只能报销三十元吧。要是住院的话就不好算了,住院是按一定的百分比给报销。

大麦:今年有什么希望?最大的希望?

靳师傅:希望……孩子能找个好工作。

 

每个劳动者都值得尊敬!

 

最后,希望靳师傅今年的最大愿望能梦想成真——

“让小儿子,找到个好工作。”

 

注释:

①知青:知识青年,简称“知青”。广义泛指有知识的青年,特别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年轻人。特定历史时期的称谓,指从1968年开始到1970年代末期,为自愿或必须从城市去到农村及农垦兵团,参加务农或建设保卫边疆的年轻人,这些人中大多数人实际上只获得初中或高中教育。

②插队:通常是指1980年以前中国城市知识青年“上山下乡”的一种模式。插队属于集体所有制,无需政审体检等手续,也没有严格的名额限制(赴边疆除外),城市知青们安插在农村生产队,和普通社员一样挣工分、分红分口粮。

③平阴县:位于济南西南部。1950年归泰安市,1959年归聊城市,1960年归菏泽市,1961年归泰安市,1985327日复归济南市。

④农合:农村合作医疗保险,是指由政府组织、引导、支持,农民自愿参加,个人、集体和政府多方筹资,以大病统筹为主的农民医疗互助共济制度。采取个人缴费、集体扶持和政府资助的方式筹集资金。

 

相关链接

 

齐鲁晚报2010731日 《省城一环卫工中暑后死亡》、《省城医院昨接治多个中暑病人,不少是环卫工》

中央人民广播电台201082日报道称,连日来,部分地区的短暂降雨并没有达到有效降温的效果:在山东,高温天气悲剧频发,济南多名户外工人中暑身亡,建设部门高温停工规定成为一纸空文。

高温天气让济南各大医院急诊室的中暑病人激增。济南市立三院仅731日一天接诊的40例中暑病人中就有11人经抢救无效身亡。山东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截至18时,已有4名中暑病人因为多脏器功能衰竭导致死亡,该院称还有4名病人在院外死亡,并没有来医院。在山东省立医院,731日全天接诊191名患者,中暑者占了1/3多,在731日当天和1日凌晨各出现一例中暑死亡病例。据医院介绍,死者多数为建筑工人。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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